“不好意思，沒空。”

展培風說話做事絕不拖泥帶水，說了沒空就沒空，轉身直接走。

江梁坤的假笑逐漸消失。

展培風在性格上面有很大的缺點。他從小被寵著長大，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。因為有點小聰明，常常被誇，導致驕傲自負，受不得一點質疑委屈。這個傲氣的男孩，深刻展示了什麽叫做至剛易折。

用鼻孔看人這種事情展培風沒做過，但他確實瞧不起身邊這些又天真又二的小蘿蔔頭們。展培風小小年紀說話高深莫測，惹人嫌。嫌到一種地步了，他被誣陷偷東西。誣陷最終沒成功，原因是他後來認的大哥虞蔚搭了一把手，還成功反轉，誣陷者寫了一千字道歉。

一直渴求成為哲學大拿的酷男孩展培風自此以後將虞蔚視為偶像，兩人在榕樹下面拜把子認了兄弟，信物是從校園林蔭小道上扣下來的鵝卵石。

天地可鑒，這兩人的情誼堅如磐石。

虞蔚這個人，大展培風兩歲，游走在亦正亦邪的路上。他不參與打架鬥毆事件，只是偶爾逃逃課，帶展培風去見見世面。這兩人最大的罪撐死就是去黑網吧被抓回來。

展培風第一次去黑網吧被抓回來時，在那個星期的周一晨會剛做完學生代表的國旗下演講，周四又上司令臺被政教處主任當差生的模板，拿錯演講稿聲情並茂地感謝了一遍祖國學校老師親朋好友。

這件事情之後展培風大名遠揚，一堆不怕事兒的女孩子上來展哥長展哥短的。其中有幾個特別會誇人的成了展培風的女朋友，但他始終對女孩沒感覺，最後發現自己是個同性戀，趕緊和女友杜晗晗和平分手。

展培風對最後一任的分手理由不充分，扭扭捏捏的，讓杜晗晗以為自己被綠了。她作為校園一姐，覺得自己“綠帽”戴得不明不白，帶各路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去找展培風麻煩。

他們盯上的是展培風護得死去活來的虞蔚。

虞蔚受了一頓揍，肋骨被打斷，單身母親拼命工作給他湊醫藥費，不幸猝死。

虞蔚說展培風你欠我兩條命。

展培風暴雨天跪在虞蔚家門口兩個小時，一分鐘磕一個頭，發誓要跟著虞蔚，說西絕對不往東，幹事第一個沖。

日夕區有史以來最大的惡性鬥爭事件，領導者是展培風。

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，看到虞蔚過來，還有力氣爬到他腳邊嚎啕大哭。

仇沒報成，展培風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，收容少年教養所一年。

家裏人廢了點心思把展培風提早弄了出來，他們原來還以為展培風出來會又是一條好漢，沒想到他們的賄賂行為日後推動了展培風的判刑。

虞蔚和奶奶相依為命。奶奶撿破爛領低保，年紀越大忘的越多，虞蔚不用帶奶奶去醫院都知道她得了老年癡呆。

他站在人生的另一個巨大分岔口，早早輟學去打工。

這個時候的人有很多種選擇，虞蔚坑蒙拐騙的事一個不沾，踏踏實實當技工，跟師父去修機械。

但虞蔚運氣特別差，可能是差到佛祖都認證了，展培風和虞蔚去廟裏燒香的時候，虞蔚的那一炷香都會莫名其妙滅掉。

2007年8月4日，老客戶叫虞蔚師父去修空調，師父小孩在家恰好玩玻璃割傷了，只能讓虞蔚一個人去。

虞蔚一看這地址就覺得不對勁，這戶人家七月開始空調、熱水器等東西就一直在壞，專門找他們家修。要是能出貴賓會員制，這位葉女士一定是他們維修店的白金客戶。

葉女士可能也是個特別怕熱的人，見面幾次都穿得非常清涼，時不時給虞蔚幾個媚眼。以前有師父在，葉女士舉動還算正常，師父不在，虞蔚又想賺錢，又怕被揩油，把展培風叫來和他一起去。

展培風早上還在睡覺，問了一句什麽事情，虞蔚話講得模糊，說有錢賺。

只要是虞蔚開口的事情，展培風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，只是讓虞蔚給他這個精致男孩半小時洗頭洗澡。

半個小時，三十分鐘，一千八百秒，兩條人命。

虞蔚準時到達日夕錦園五幢302室，葉蝶似笑非笑地問他：一個人？

虞蔚說自己還有個兄弟等會兒就到。說完他躲著葉蝶直接去修空調，剛卸下工具箱，葉蝶就貼過來，冰涼的胳膊圈著虞蔚，吐氣，嗲聲嗲氣地喊小哥。

如果展培風在，怕是要一腳踢飛葉蝶勸她純潔，可惜展培風不在。而葉蝶的丈夫陳富升上班東西落了回來取，一開門看到這個摟摟抱抱的場面，怒不可遏。

專註家暴多年的陳富升什麽都可以當武器，一串鑰匙先扔完，就去廚房拿菜刀。

虞蔚打架從來是被摁在地上摩擦的那個，也不知道對刀就應該跑。三人廝打，場面混亂不堪，總會出現意外。葉蝶頭發被陳富升揪著扔到一邊去，虞蔚心窩被踹了一腳，歪歪倒倒站起來拿到一個玻璃花瓶。

陳富升的刀進入虞蔚身體的時候，虞蔚的花瓶也砸到了他頭上。

虞蔚意識不清的時候，想到的是展培風，他一直重覆著展培風的名字，叫他不要來。

葉蝶慌亂不已，地板上面已經躺了兩個，她自己額頭也被劃破在流血，但她不敢打120。她聽到虞蔚在講展培風的名字，想起還有他的兄弟要來。

陳富升吃老本，老一輩給他留了不少錢財揮霍，葉蝶也是看中這一點做了陳富升和他前妻的小三。

葉蝶腦子這時候清醒得可怕，把從各種廁所讀物裏面學到的技巧一一用上。把房間弄得更糟糕，把現金珠寶塞到虞蔚身上，謊稱五幢樓下有身份不明的人喊來物業，最後用另一把水果刀殺死了陳富升。

她只要等到展培風來，然後驚慌失措地跳到他懷裏，趁時機把水果刀塞到他手裏，再引起物業的人註意就可以了。

然後葉蝶成功了。

門是沒鎖的，展培風直接就可以進來，葉蝶尖叫著靠近展培風，又是抓又是撓，塞了不少東西在展培風的口袋裏，還咬了一口展培風，手裏的刀硬是往他手裏塞。

展培風這暴脾氣，用力推開葉蝶後扇了她一巴掌讓她清醒，之後看到不知生死的虞蔚，楞了幾秒鐘。

他哆哆嗦嗦地想打電話叫救護車，電話剛拿出來就被葉蝶搶走。

葉蝶喊著救命啊救命啊自己打了報警電話。

十七歲的展培風實在記不得後來發生了什麽，他抱著虞蔚的屍體，明明還是溫暖的。

開庭，展培風被控告入室搶劫，意外致陳富升死亡。

因為他是個有數不清前科的小混混，因為新法案對未成年犯罪的修改，因為輿論要嚴懲少年犯，因為受害者的幸福美滿生活被破壞，因為……

所以判刑八年，二審維持原判。

展培風，還沒同風起，扶搖直上九萬裏的酷男孩，還沒來及告訴虞蔚自己喜歡他，就被折斷了翅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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